博士论文与科研项目之间的关系

在当下，科研项目几乎是科学研究的代名词，可以说，非项目，不科研。但我总觉得项目是项目，科研是科研。或者说，科研项目只是科学研究中的一个独特的类别。可以这一类别大有一枝独大之势，谁手里要是没有一个两个项目，简直算不上学者。

在科研项目一统科研天下的时代中，博士生往往也都变成为项目研究者，成为科研项目当之无愧的主力军。老师以有项目为荣，博士生以参加项目为强，导师把科研项目整个或者“分包”给博士生，一两年下来，项目完成了，博士论文也完成了，各得其所，皆大欢喜。

博士生参与科研课题，通过科研实践得到锻炼，这本身没有问题。而且普遍觉得，如果没有课题的支撑，博士论文是做不好的，应该把课题研究和博士论文捆绑起来。但需要注意的是，科研项目的做法与博士论文的做法应该是有区别的。如果习惯于做科研项目，把项目与论文等同起来，则后患无穷。

科研项目与博士论文研究的差别是明显的，项目首先是一项集体的课题，更像是一项工作，而博士论文都是个体行为。参加课题当然也很辛苦，但只有博士论文才会让人朝思暮想，魂牵梦绕。博士论文的研究问题是你苦思冥想、反复挣扎创造出来的，完全属于自己。人们常常将写博士论文与怀胎十月相提并论，也不无道理。博士生对其论文负完全、无限的责任，论文犹如自己的“孩子”。而项目往往只是各种工作中的一项。

其次，科研项目往往是“主题先行”，是根据“项目申请指南”衍生改造而来，而且当博士生从导师手里领到题目时，不仅是“主题先行”，甚至是框架已定，思路已明，而博士论文则必须先深入研究、摸索，然后才能提出问题。没有研究的基础，根本不可能找到题目。不少博士生都有一个痛苦的“找题目”阶段。第三，科研项目的成果往往只需圈内验收，而博士论文则要向整个学术界开放，审查也更为严格。

以上简单的对比，我们不难看出博士论文的研究工作与科研项目工作的差异。而一旦把项目的做法引入到博士论文中，博士论文的学术意义和个人意义可能会发生重大的变化。目前博士论文的质量问题引人关注，而不少问题应该与项目的“侵入”有关。影响博士论文质量的因素很多，这里无法一一关注，我们只是讨论项目套路对博士论文研究的影响。关于项目与博士论文的关系，不同的学科情况自然有所不同，本文的讨论仅仅聚焦于若干社会科学、特别是教育学的博士论文。

就我所看到的教育管理或高等教育研究方向的博士论文而言，无论是国别比较研究、或历史性研究、还是当前的改革研究，不少论文在材料占有、解释框架、理论基础等方面都不错。但是这些论文有一个共同的问题，即缺乏一个明确的、需要去分析的问题。论文题目通常是某国考试制度研究，或某某制度的变迁研究，或是博士质量保障体系研究。

题目中往往看不出问题，而只能看出研究的对象。论文在“问题提出”中往往只是泛泛叙述研究的出发点或选题的背景，但就是看不出研究的具体问题，看不出论文如何就所研究的对象提出了怎样的问题，有的论文虽然提出了问题，但基本是描述性的问题，关于“是什么”的问题。

这些论文由于没有一个具体问题作为线索，论文一般都会是对研究对象进行全景式的描述，虽然材料也比较丰富，但都是散点式的、平面的，看不出描述的目的何在。而且整个论文由于没有问题线索，各个环节都会出现那些常见的毛病，比如“问题的提出”，提问题应该是论文中最有意思的一节，能够显示出作者如何穿云破雾，在“山穷水尽疑无路”中，达到“柳暗花明又一村”的境界，为整个论文奠定一个明确而牢固的出发点。可惜许多论文却只是讲研究对象的背景和重要性，往往大而无当。

再比如文献综述，许多文献综述往往主次不分，样样俱全，涉及有关研究对象的各个方面，但各自并列，没有问题，没有线索，通常是除了与论文研究对象有关，看不出其作用。再比如，论文的结论往往也是针对研究对象的几条结论，而且有多个指向。由于没有明确的研究问题，结论当然无法是针对问题的结论。

从这些论文可以看出，如果论文没有在“问题提出”上做足功夫，整个论文就很难写好。而问题不清的问题，除了与研究能力等其他因素有关外，与“项目转论文”有着密切的关系。

如上所说，项目的题目往往是“先行”的，项目研究者无需论证选题题目，无需明确问题，只需论证如何去研究已有的题目。当导师把课题交给博士生时，基本的大框架都是现成的，博士生只需形式性地撰写“问题提出”一节，更没有选题的纠结和焦虑，大的框架乃至研究方法都已经确定，剩下的只是具体执行的工作。而常识告诉我们，研究的问题极为重要，问题不清，问题不立，谈何研究。套用一句古语，研究问题是个纲，“纲一举而万目张”。

总之，我们可以看到不少“有对象、无问题”的博士论文，而这一问题与项目和博士论文的绑定显然有着密切的关系。为了提高博士论文的质量，无论是导师还是博士生，都应该明确项目研究和博士论文研究的差别，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，更不能鼓励博士生按照项目的套路来进行博士论文的研究。从博士生培养的角度看，应当把独立提出研究问题列为博士生学术训练的核心环节，这应该是提高博士生质量的一条捷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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